灯火可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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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灯已然亮起来了,黄晕晕的光,将人行道照出一圈一圈温存的暖意。儿子的脚步是弹跳的,像只快活的雀儿,在前头引着路。我和妻并肩走着,步子是不自觉地慢下来的。风里带着晚饭时分家家户户逸出的、暖烘烘的油烟气味,此刻闻着,倒也不觉得腻,只感到一种扎实的人间气息。 理发店就在街角,门面不大,却收拾得极干净。推门进去,那一声"欢迎光临"是柔润的,带着些许沙哑的磁性。应声从里间走出的,便是这店的老板了。她约莫四十上下的年纪,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绒开衫,身形是苗条的,却并不显得单薄。脸上看得出精心保养的痕迹,皮肤是光洁的,只在眼角处缀着几条细密的纹路,倒不觉得是岁月的损毁,反像是时光有意绣上去的、极含蓄的花边。她算不得如何惊艳,但眉眼间有一种疏朗的气韵,是经了世事、却又未被世事磨去光泽的那种明朗与柔和。她笑着,那笑意是从眼底漾开的,一直漫到微微上翘的嘴角,让你觉得她的欢迎是真心实意的,并非生意场上的客套。我暗想,这大约便是古人所说的"徐娘半老,风韵犹存"了,只是这"风韵"二字,在她身上,并无半分俗艳,倒像是一块被岁月摩挲得温润了的玉,光泽是内敛的,气度是安详的。 她利落地为儿子系上围布,那雪白的布在她手中一抖,便如一片云,轻轻地罩住了儿子小小的身子。她并不急着动剪子,而是先用她那涂着透明蔻丹的、修长的手指,轻轻梳理着儿子的头发,一面柔声地问:"小帅哥,想要个什么样的发型呀?"她的动作是那么自然,带着一种母性的慈和,儿子方才那一点点的拘谨,顷刻间便消散了。她身上有一股极淡的香气,不是花香,也非果香,倒像是雨后青草混着一点书卷墨线的味道,幽幽地散在空气里,很好闻。 电推子嗡嗡地响起来了。她微俯着身子,神情是专注的,仿佛在雕琢一件心爱的艺术品。她的手法极熟练,推子与梳子在她手中配合得恰到好处,像乐师驾驭着他熟稔的乐器。碎发簌簌地落下,像黑色的、细微的雪。妻在一旁静静地看着,目光里满是温柔。我则留意着这女老板。她工作时是沉静的,并不多言,但那份沉静里,自有一种从容不迫的力量。我忽然无端地猜想,她的背后,大约也藏着一段长长的故事吧。那光洁的额头,或许也曾被生活的难题蹙起过;那含笑的嘴角,或许也曾抿过苦涩的滋味。只是这一切,如今都被她妥帖地收拾起来,化作了眉宇间那一抹云淡风轻,和手下这一份安身立命的扎实技艺。这小小的理发店,便是她全部的江山了。 这时里间门帘一挑,走出个十来岁的小姑娘,捧着本书,轻声唤了句"妈,这道题我不太懂"。她应了声"哎,就来",手下动作却丝毫不乱,仍是稳稳地修完最后一剪刀,才直起身,对小姑娘温婉一笑:"先去写别的,妈妈一会儿给阿苑讲。"原来她叫阿苑。这名字真好,像江南三月里,墙隅悄悄探出的一枝杏花,带着雨后的清新与书卷的雅致。 不过一刻钟的工夫,头发便理好了。她拿一面小圆镜,在儿子脑后照着,让他前后地看。镜子里的小人儿,顿时精神了许多。她解下围布,又用手掌极轻快地在儿子颈后拂了拂,掸去那些看不见的碎发,那动作里,竟带着几分亲昵的怜爱。 付钱的时候,她依旧是那样浅浅地笑着,将找零清清楚楚地放在我手里。走出店门,夜风迎面吹来,儿子新理的头发清清爽爽,那股好闻的、干净的气息,仿佛还混着刚才那店里幽然的淡香。我回头望了一眼,透过明亮的玻璃窗,看见她又拿起扫帚,静静地清扫着地上的发屑,那身影在灯光下,显得那么安宁,那么自足。 这一晚的理发,便不只是理了一次发。仿佛也顺便梳理了一下我那被俗务搅得有些纷乱的心绪。这茫茫人海,各有各的悲欢,各有各的渡口。能像阿苑这样,在自己的方寸之地,将一份寻常营生,做得如此从容不迫,温润可亲,又何尝不是一种难得的修为呢? 本网通讯员:张安坤 (编辑:东北亚) |

灯火暖处是李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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