速生的城市
如今的城市更象一块撒满了建筑种子的速生林地。从河畔到山脚,土地宽阔平滑的肌理被分割成数千个工地,无数塔吊在大地上欢腾的播撒下一粒又一粒人工制造的建筑种子。伴着庞大机器的持久轰鸣,种子在混凝土温热的腥味里不久就萌生出清晰的根系,交错芜杂蔓延开来,深深扎进土壤里。用不了多久,建筑的基础如雨后春笋,争先恐后顶破地平,在阳光和工人的汗水里恣意生长。坚硬的骨架日复一日昂扬向上,迅速高过了行人,高过了草木,竟然丝毫没有停止的架势,仿佛还要高过那遥远巍峨的群山。经过单调而略显漫长的等待,修长的楼宇换上了多姿多彩的肌肤,生出了茂密的金属和玻璃枝叶,象一个刚刚经历了一场狂热奢华婚礼的姑娘,摇身一变成了外表华丽的贵妇。她丢弃了灰土的衣衫,换上一袭时尚冰冷的现代装和光彩夺目的夜礼服,变得高调、华贵又充满诱惑。 一粒建筑的种子经历了落地生根萌芽破土成长的洗礼,终于成熟为一株钢筋混凝土的大树。当建筑之树一株接一株依次成熟,连成了片,长成了林,大地上落成了一座茂密的建筑速生林。 城市是无数人按照梦想和意志营造的不断膨胀的巨型盆景,是人力和自然抗争、妥协、融合和协调的产物。城市的进化需要和谐的智慧、持久的耐性、宽容的胸怀和文化的浸润。被历史长河大浪淘沙后,能完整保留下来的城市具象惟有不朽的硬木和坚硬的岩石。无一例外,他们都有经年累月积淀下来的致密的结构,都有合理的框架、清晰的纹路、沉稳的根基和团结的细胞,在文化灵魂的强力胶合下融为一体。 眼下,在自然和人文生态急剧变化的时代,人类对自然强烈的控制欲望赶走了耐性和宽容,速度几乎成了唯一的目标。速生的城市,如同“那跨在机动车上的人,只能关注他飞驶中的现时瞬间;他被劫持在一个时间的片断中,与过去和未来割裂开(米兰·昆德拉)”。被劫持的是高速奔跑的心灵。在飞驶的快感中,心灵难以进行仔细的审视和理性的判断,容易陷入孤立的狂喜和失序无度的挥霍。 在时尚的强大力量面前,传统总是显得弱小而卑微,纷纷选择了退缩和躲避。从此,农人变成了园丁,银杏替代了杨柳,草皮置换了庄稼。流传了千百年的田园耕作悄无声息的消失了,原先的土著们带着深深的无奈和惋惜迁移了。他们都在更远的土地上落脚,在无人注意的角落,远远的注视着曾经广袤的故土上拔起一座座新生的建筑。越来越茂盛的建筑森林遮天蔽日,阻隔了他们的目光,也遮断了飞鸟的去向。 飞鸟远去,“人”如愿以偿成了这座森林里唯一的生灵。城市耀眼的光辉给了他们一张亮丽的名片,折射着鲜亮醒目的容表。可谁人知,当夜沉沉,喧嚣散尽,行色匆匆的人们被城市传送带从建筑森林的一头送回到另一头,不同的面孔带着相似的面具,一样看不到笑容的脸,一样疲惫不堪的神色,一样奔波焦虑的心绪,都随着身影跌入某处笼子似的巢窠里。黑暗中寂寥的灯光拉长了摩天大楼的影子,人在自己创造的伟大面前顿时显得无比渺小。每一天,每一刻,每一个人似乎不属于历史,不属于未来,仅属于当下。 于是就有了这样的困惑:究竟是人决定城市的进化还是城市决定人的进化,在历史的坐标中,速生的城市还能成为一处安放心灵的自然家园吗,还能留存一些让后世灵魂追忆的不朽经典吗? 本网通讯员:刘辉 (编辑:东北亚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