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 阳
黄昏时分,老冯又坐在长满野草的铁轨上,由于长时间不跑火车,铁轨锈蚀的厉害,道枕间的石子里长满了野草和灌木,有的高达半人深,把铁路已经埋没,夕阳下选煤楼和斜坡般的原煤皮带走廊已经老旧不堪,寂静的煤场一片荒凉,此时老冯的心已沉到井底,哇凉哇凉。
老冯原是一名硬棒的采煤队长,名声在矿区响当当,可是国家对老区的关井分流的政策一下来,矿井彻底关闭了,老冯的心也被掏空了。这么大的矿井、这么多的投资、这么多的设备,这么多的职工,说关闭就关闭了,老冯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。作为生在煤矿,长在煤矿,工作在煤矿的煤二代,老冯对矿山有说不清的感情。年少的时候,老冯的父亲作为一名采煤工,在一线献出了生命,成年后的老冯继承了父亲的遗志,把青春和热血也倾洒在这片土地,这里有老冯太多的不舍。
分流伊始,近2000名职工被分流至彬长、黄陵的建新、建庄煤矿,一批批职工背上行囊背井离乡与家人洒泪分离,老冯原本也是其中一员,由于母亲瘫痪在床,两个姐姐远嫁山西和东北,两个孩子都在县城读高中,靠妻子一人难以照料,老冯找领导决心留下作为留守人员,领导也无奈,看着满眼血丝的老冯,只好同意了老冯的抉择。
本来是性格直爽开朗的老冯,自矿井倒闭分流后变得沉默了,完全像变了一个人。原来的采煤队长变成了看大门的,每天黄昏他就会坐在铁轨边,望着西天的落日,看着残破的选煤楼,在沉思、在回忆、不经意中流出两行清泪。
瘫痪在床的母亲知道儿子为啥留下来,她经常流着泪说,“咋不让我快点死啊,都是我拖累的你啊,要不你都当上科长了,日子比现在好过啊”,“妈,你胡说啥你,只要有你在比啥都强,你不在了,家就没了,我姐想看你都没地方了,留下和出去一样”。说完这番话,老冯心理满是苦涩。分流关井之前,老冯身兼两职,暨时综采队的队长,又是矿调度室的副主任,由于是以工代干,工人身份还没有来得及转成干部,突然地关井分流,老冯一下子回到了解放前,干了八年队长,才提拔调度室副主任一年,就被打回原形,变成赤条条一个工人。老冯的心在滴血,满腔的委屈无处诉说,熟人见了依旧称呼他冯队长、冯主任,他苦涩的说,别叫了,我早已不是了,然后扭头走开。
老冯多亏有一个好妻子,任劳任怨,经常开道老冯,没事,事没干上去,可咱把老人管了,把娃管了,娃的学习上去了,以后有个好前途比啥都强。老冯想想也是这个理,心理稍稍能宽慰一下。其实,老冯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老妈,父亲去世早,母亲一个人把他们姊妹三个拉扯大,吃了一辈子的苦,老了该享福了,却瘫痪在床。最让老冯骄傲和欣慰的是,一双儿女乖巧听话,学习很自觉,从不惹事生非,再就是老冯常常喝了酒对自己的哥们说,最对不起妻子,跟着自己受苦受累,伺候母亲如同自己的母亲那样,自己忙于工作,家里的事全凭妻子打理,如果没有妻子,他的日子早就过烂了。
分流后,老冯过起了按部就班的日子,白天上班,晚上伺候母亲,妻子在县城给两个孩子陪读、做饭,白天骑电动车回来给伺候老母亲,又能为他们变变饭,为了减少妻子来回跑,路途不安全,老冯在手机上学着做饭,现在一般的家常饭都难不住老冯。一旦闲下来,往事就会浮现在老冯心头,每天下午黄昏时节,老冯总回去选煤楼东边的铁道上瞭望、静坐、沉思,目睹那最后一缕残阳落下。
这一天黄昏老冯又坐在铁道上,看着残阳如血,染红了西天的云彩,分外的壮观,让老冯心潮澎湃思绪涌动,人生总有许多的起起落落,就像夕阳,今天落下了,明天新的太阳又升上来了,新的一天又会开始。世界很大,也很精彩,不会顾忌某一事、某一人的生生死死和去留,再也不能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了,老冯心想,我还不到50岁,正是为企业效力的大好时节,正是为儿女做出榜样的时候,就这样萎靡不振、吃喝等死,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,就像黄昏的那道残阳,即将落山被黑夜吞没之时,也要发出最后的光彩,况且人乎。老冯握紧了拳头,举起将要锈死的双臂,面向着西天的残阳高声喊出“不”。
本网通讯员:周豹 (编辑:韩语) |